【云炤】俘声·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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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西陵的菜色若说特点大概就是精致,用料火候装盘点缀样样都要讲究,缙云提供的这个厨房里,只有基本的佐料、隔夜的食材和炊具,饶是司危在里面费尽了心力,也难以还原鬼师府里最为普通的一道菜来。

  她便无法控制地去回想过去的日子。

司危十岁生辰那日在鬼师府里,便有全西陵最为手巧的厨子为她献上饕餮大餐,有西陵城主送上一把亲手打磨的小巧玉梳,鬼师也会为她奏上一曲他并不擅长的轻快调子,甚至那赫赫有名的战神缙云都在场为她庆贺,而她只需要去享受那份殊耀。

她倒不是无法割舍那些膏粱锦绣,只是在那时候,她无忧无虑一切安好,而如今都化作尘泥。

但当她看到巫炤的时候,失落的情绪便得到了平复,仿佛那个包裹住她的怀抱可以将所有的不解与难过都与她分离开来,使她能够安心沉浸在过去的日子里。

只要跟着鬼师,她怎么都是安心的。

巫炤用手指顺着司危柔滑的发丝,听她止住了哭声才替她抹了眼泪,安慰了几句。

  缙云端上菜来见状亦不去惊扰,直到看见巫炤松开司危后,双手习惯性地十指交叉放至腹处,才缓了神色走到他身后:“汤还没端来,你们先坐。”

缙云拉起鬼师的左手放至自己身前,再往前一推,凑到巫炤耳边悄声说道:“做戏也不做得真些,恍惚了?”

单手负于身后,才是鬼师往日里最为习惯的站姿。巫炤了然,便维持着这个被人排好地动作。

因着冬日里厚重的衣服遮掩,在司危看来他们俩的这些动作甚是亲昵,一时之间竟难以言喻自己的心情:“巫炤,你还——”

“都站着做什么。”缙云落下这句话,便匆匆离去。

巫炤朝向缙云远去的背影,静了片刻后轻声唤道:“司危。”

“我找到了。”司危当即明了他的意思,简略地将自己所来之意告知,“我去过巫之国了。”

巫炤听过却似不知,但那苍白许久的脸上终是有了些像样的血色。

 

缙云递上最后一道菜后,也落了座。趁着司危在厨房里忙活时,他将之前未来得及整理的屋子给拾掇了一间出来供司危居住,可得了好的姑娘并不领情,仍是嫌弃地方不好人也多余。

“巫炤,你知道我手艺的,做成这样可不能怨我。”司危往巫炤的碗里夹了一撮菜。她说只给巫炤做便只做了她和巫炤两人的分量,见缙云也只拿了两幅碗筷,才容忍了他在这儿干坐着喝茶。

“你也无须处处与以往相比。”巫炤压着袖子提筷,挑了一粒提味用的枣送到了缙云的嘴边,“比得过来么?”

比起司危,缙云更是讶异巫炤这番举动,倾身将那红枣含进嘴里,不知这殷勤从何而来。还没等他把自己已经吃过昨日带回来的包子的事给说出来,司危便扔下碗筷一阵风似地跑走了。

缙云看向巫炤,问:“怎么回事?”

但话音方落他便发现,巫炤拿着筷子的手有些颤抖。

“没东西压着,反是痛了不少。”巫炤理了理自己的衣袖,将那腕上的红痕藏得深了些。

于是,待司危拿着碗筷回来的时候,她便发现自己的举动是多余了。

缙云一筷喂了自己,一筷又送了巫炤,见司危回来还不忘夸她一句:“味道不错。”

司危气急败坏地把平白多出来的食具放到桌上,悻悻地坐下闷头吃饭,不再去揶揄缙云了。她从巫之国返回的路上满心都是赶紧找到巫炤,把这好消息带给他,一路奔波未曾停驻,到了鄢陵确定巫炤在此才得喘息之机。

说起来,巫之国真是个好地方,即便是无论冬秋都如春日般和煦,还有那片半魂莲盛放的花海,巫炤见了一定会喜欢。然而缙云在侧,她总不好与巫炤尽数分享自己的喜悦,也不明白他们为何还能如原来那般亲密。

“巫炤,我们要留在这儿么?”

缙云动作一滞,不自觉地看向了被问之人。

巫炤问道:“我听你步伐与寻常不大一样,可是有伤?”

司危本以为自己掩藏得极好,不想却还是被巫炤发现,连忙摆手解释道:“已经上过药了,不碍事的。”

“那便先养伤。”

司危还想再说什么,却因顾忌缙云而迟迟不能开口。

巫炤接过送到嘴边的肉丁,细细咀嚼咽下后,又道:“听我说的便是,我们的事你不用在意。”

语气虽是司危听惯了的柔和,她却也知道巫炤这是不让她再提此事。

巫炤对司危的嘱咐,缙云听着不算满意但挑不出错处,然而他最想知晓的事巫炤和司危一字未提。因此在这顿过于丰盛的早膳过后,有司危顶替他做杂活,他得了闲工夫便想坐下来与那鬼师“闲聊”。

巫炤回房后颇为主动地并了双手送到缙云面前,而缙云却是先从柜屉里寻出齐备的伤药,想要替他敷上。

“不用了。”巫炤闻到了熟悉的药味,“辟邪血与太岁不同。”

缙云便把药放回,按照约定重新束缚俘虏之后,拉开了巫炤的衣衫。

巫炤所率的巫之堂既奉祭祀占星之职,亦是西陵一支后备军队,与嫘祖亲帅的战士们不同,他们不在前线作战而是作为最后防线守护西陵。而巫炤天资前无来者,从未有人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——手持太岁的缙云例外。

那具养尊处优的身体上只有两道狰狞的伤疤:一道在胸,一道在颈,皆为缙云所给。

“那时只要再多使一分力,我们都不会在这里了。”

巫炤偏过头,任由缙云抚摸他的脖颈,眼前浮现的便是当日缙云指剑向他的场景。已经愈合的伤口被人触碰,即便不会再绽开流血,也有别的代替痛觉袭来。

“被你削去的半截头发,可是花了好些时候才长回来。”

“左右那几个月你都躺在床上养伤,没人会看见。”缙云的手指又落在了巫炤胸前的伤口上,“现也看不大出来了。”

“你有话问我。”

“你可以自己说。”

巫炤敛好自己敞开的衣襟,道:“在我去往湖水岸前,我吩咐过他们去找巫之国。”

巫之国,缙云听巫炤说过,是巫之堂祖先的所在之地,如今不过是个传说之境。

“你一直都想自己亲眼去看看那里,早早托付是已预料到你不敌我?”

“对手是你,孰胜孰负我亦难料,定是要确保无虞。”

“所以,司危找到巫之国了?”缙云拎起茶壶给那说故事的人倒茶润口,“你意欲何为?”

“巫之国内应当留有许多失传的秘术……”巫炤接过新煮的热茶,捧在手里却是不饮,“缙云,你不杀我,终归是会死在我前面的。”

他肯把自己的谋划全盘托出,无非是因为即便缙云得知也无法改变什么——缙云手里握着他的命,他又何尝不是。

“如此司危与我说话也方便些,还是说……你不打算留她了?”

缙云冷眼看着那俨然胸有成竹的鬼师:“你明知我不会动她,也不会放任她去替你做事。”

“至少你死前,我还是你的俘虏。”巫炤从袖中抽出骨笛,置于唇边,“可想听上一曲?当作你今日为我圆场的谢礼。”

鬼师送的礼,再是不满意缙云也不会回绝。他便阖眼听上一曲,在那笛曲中咽下自己内心的愤懑。

与此同时,缩在厨房的司危在曲声中迎来了久等不归的鸤鸠。鸤鸠扑扇着漆黑的翅膀,在司危发怒前赶紧回道:“怀曦说,巫祖想见巫炤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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